〈三腳馬〉 短篇小說。鄭清文著。原載1979年3月《台灣文藝》第62期,初收於小說集《局外人》,學英文化公司1984年9月初版,後收於鄭清文短篇小說全集第三集《三腳馬》,台北麥田出版社1998年6月初版。《三腳馬》的英譯小說集,曾於一九九九年獲得「桐山環太平洋書卷獎」的國際文學獎項。台灣文學研究者林瑞明在〈以生命的熱情觀察人生〉一文中曾如此評論鄭清文的小說:「鄭清文善於以平淡的文字探索悲劇的根源,或者源自人性的弱點(甚至因為善良),或者源自現實社會的壓力,或者經過扭曲的人格,在他冷靜的筆法下,常令人感受到無聲的嘆息;他的小說雖然較少反映重大的社會事件,但透過市井小民的多種樣態,在長年的寫作中,也自然呈現了社會性,並且具備了反省與批判。」此段簡潔而精闢的評論文字,正好可作為短篇小說〈三腳馬〉的解讀方向。此篇故事的主角曾吉祥,是一位在日據時期為日本政權服務的台灣人刑警,因出生時從眉間到鼻樑上的那一道白斑,使他經常無故遭受他人的欺凌,不論是台灣人(童年友伴、布莊行員),或是日本人(三井老師),都不約而同地將他視為抒發怒氣的對象,「白鼻貍」的綽號不僅象徵了曾吉祥面貌上的殊異,也暗寓了他身分上的無奈,置身於殖民政權底下,曾吉祥所擁有的是較諸於其他被殖民者更加次等的身分,而日積月累的訕笑與羞辱,漸漸地塑造出曾吉祥被扭曲的性格。然而,當曾吉祥向日本警方告發布莊的店員時,他卻領悟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可以被轉換的:「這時候,他更清楚地覺得,人分成兩種,一種是欺負人的,一種是受人欺負的。井上先生是前一種,自己是第二種。但現在,他親眼看到那幾個店員由第一種變成第二種,而自己又好像從第二種變成了第一種。」從被欺負者變成欺負者,為日本政府效忠的台灣人刑警曾吉祥,擁有了高於被殖民者的位階與權力,而當他終於擺脫了別人對自己嘲弄的同時,卻也將過去承受的這份屈辱,加倍地償還給同屬於被殖民者的台灣人:「以前,日本老師以這樣的眼光看我,我卻很快學會以同樣的眼光看自己的同胞。」直到日本戰敗,曾吉祥所處身分的尷尬,也在此時明顯的呈現了出來(既無法與其他日本人以身殉國,卻也失去了台灣人在身分上的認同),作者以含蓄內斂的筆法,來敘述在殖民統治的時空背景下,所展演的這一齣時代悲劇。在故鄉的深山中,曾吉祥懷抱著懺悔的心情度過餘生,默默地雕刻著跛腳殘廢的三腳馬,思念替自己贖罪而早逝的妻子玉蘭。在小說裡,這位堅強地承擔了丈夫所遺留下的責任與罪過的女子,其堅毅而獨立的形象,或許也呈現出日據時期台灣女性的理想典型。(洪王俞萍撰寫)
撰稿者:文學類工作小組最後修訂日期:98年09月09日 | |